齊少卿走進廠房,電鑽和機器的轟隆聲此起彼落,起重機上架了三台車,看起來都相當老舊,除了其中一輛紅色的敞篷車看起來比較像樣,其他像是快要報廢了。
一個穿著骯髒藍制服的工人在車子旁邊檢查胎壓; 另一個在起重機架下,擺弄汽車底盤。
兩個臉孔都很陌生,沒有狼人味道。
「請問德瑞在嗎?」齊少卿問其中一人。
「你沒看見我很忙?」那人暴躁道:「滾開!」
齊少卿走向旁邊的辦公室,裡面坐著一名長相粗獷的胖子,桌上放著幾本汽車雜誌和一盒香菸。他抬頭看見齊少卿,粗魯道:「如果你是來修車,可有得等了!
今天我有三名員工無故曠職,我打了一整天的電話,沒一個人接!」
「其中一個是德瑞?」
胖子的小眼睛滑過狐疑:「你是誰? 為什麼問?」
「私事,」齊少卿摸出兩張鈔票,放在桌上,純黑眼瞳透出冰冷:「和你無關。」
「…好吧,你說了算。」胖子聳聳肩,將鈔票收進口袋:「你想知道些什麼?」
……
齊少卿按照修車廠提供的地址,找到艾倫朋友的家。混亂的狼人窩裡,卻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。他記住氣味,回到修車廠,現出黑狼原型,開始追蹤昨晚留下的痕跡。
跟吸血鬼比起來,狼人的味道更濃烈,也更易殘留。鎖定其中一隻,比隨便追蹤混雜氣味清楚得多。齊少卿順著氣味留下的路徑,用隱形術隱身,沿著馬路奔跑。
過了幾個街區,往來車輛漸漸多起來。黑狼認得這個方向,往底特律東區,和昨晚自己走的路一樣。他辨認出吸血鬼氣味,似乎艾倫也跟狼人一起來了。
慢慢接近市區,高聳的商業大樓已經在望,黑狼繼續往前,忽然失去了氣味蹤跡。
齊少卿停下來,回頭,在前一個路口徘徊嗅聞,然後轉向左方道路。
那是一個小公園,附有一個小型棒球場,看起來有些衰敗,階梯式的座位積滿塵土,四個角落的照明燈也有些陳舊。四、五名少年在打棒球,三名女孩坐一旁竊竊私語,不時咯咯笑。
黑狼無聲無息的潛進公園,在不碰觸到任何人的情況下,進入球場,小心嗅聞。
血的味道。
似乎有什麼埋藏在球場的正下方。
齊少卿略一猶豫,走到一棵大樹背後,解除隱形,然後慢慢走出來。
不久,有一個少女看見他,驚訝的指著,她的同伴也驚呼起來。
打棒球的少年們感到驚奇,卻不害怕。
黑狼的體型比犬科最大的灰狼還要大上一點,但並不突兀。少年們只見牠平靜的從樹蔭裡走出來,似乎沒有敵意,上了投手丘,開始刨坑。
「嘿! 嘿! 走開!」有幾名少年開始發出聲響,拍手叫喊,企圖把“黑色的大狗”嚇走。
齊少卿不理他們,繼續往下刨。
一名高壯少年背後反握球棒,拿著半截熱狗,揮舞引誘:「來呀! 過來呀! 看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麼? 好吃的熱狗喔! 嗯…聞起來好香,你餓了嗎? 來吃呀!」
戴著眼鏡的少年對同伴叫道:「你想幹什麼? 牠只是隻狗!」
「閉嘴!」高壯少年回頭瞪他,繼續引誘。
黑狼理都不理,快速刨地,沒多久,沙土下出現一些白骨和破布。
「那是什麼? 真惡心! 怎麼這麼臭啊!」少年們紛紛後退。
高壯少年摀著口鼻,皺眉:「我看我們還是換地方好了。」
其他人紛紛同意,收拾東西,不久,女孩們也譏譏喳喳的跟著走了。
齊少卿沒理他們,仔細檢查沾滿血跡的破爛衣物,它原本是藍色的修車廠工作服。黃沙下的白骨,是人的頭型,下顎卻往前拉長,狼人似乎還來不及完成變形,就被擊殺。
另一具白骨的前臂、胸骨上留有激烈打鬥的傷痕,無論這隻狼人被什麼殺死,它都極其努力的抵抗過了。
黑狼忽然聽到微小聲音,轉了一下耳朵,抬頭,停止動作。
過了一會兒,他又再次聽見那個聲音,像是極小的呻吟。
黑狼奔向球場角落,有個售票亭似的破舊小木屋,牠從門縫硬擠進去。
「…是、是誰?」虛弱的聲音,是艾倫。吸血鬼舉手遮眼,臉色比平常還要蒼白:「別、別讓陽光進來,拜託…」
齊少卿後腿一踢,門闔上了。
「是…是你…」吸血鬼胸前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,臉上也多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,蜷縮著躲避太陽。
黑狼化做人形,把對方提起來,拖到最陰暗的角落,扔下:「怎麼回事?」
「岡德拉非…攻擊我們…」艾倫按著傷口喘息,畏懼道:「我有你需要的情報…不要傷害莎曼珊。」
「她是人類,我不會傷害她。」齊少卿蹲下來,察看吸血鬼的傷口,結論道:「你需要血。」
「…我家冰箱裡還有一些…」吸血鬼艱難的呼吸。
齊少卿冷冷道:「在這裡等著。」
片刻之後,齊少卿從門外進來,將血袋丟給角落的吸血鬼。
艾倫並沒有馬上進食,只是緊張道:「你看到莎曼珊了? 她還好嗎?」
「她很好。」齊少卿冷冷道:「你說有情報給我?」
「是的…我發現了岡德拉非的秘密身份,它偽裝成人類。」艾倫撕開血袋的塑膠管,喝了一大口,傷口開始癒合,臉色逐漸紅潤,聲音也清晰許多:「送莎曼珊出國,確定她的安全,我才告訴你。」
齊少卿把吸血鬼從地上提起來,“碰”的一下按在牆上,磨牙道:「你說什麼?」
「我…我說,」艾倫吞了一口口水,鼓起勇氣:「除非莎曼珊到了安全的地方,我什麼都不會講!」
齊少卿瞇起眼睛,危險陰影掠過他石雕般冷峻的臉:「吸血鬼,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拉出去曬太陽,烤成黑炭!」
「我只要求她的安全!」艾倫尖銳道:「如果你真的不傷害人類,為什麼不答應?」
齊少卿冷笑一聲,猛然把他扯到窗邊,抓著他的手,按在透明玻璃上。
慘叫聲中,吸血鬼的手臂很快在陽光裡紅腫、起泡,最後甚至燃燒起來。
「說不說?」齊少卿冰冷的黑色眼瞳,逐漸亮起妖異鮮紅,非常駭人。
吸血鬼在恐怖和痛楚中顫慄,卻緊咬牙關,拒絕說話。
「哼。」齊少卿眼中滑過一絲興味,把他摔到地上,吸血鬼抱著焦黑的手臂,痛得說不出話來。
這傢伙真的在乎莎曼珊? 還是在為自己的小命打算?
齊少卿把窗簾拉起來,動作粗魯,房間回復陰暗。吸血鬼向後退縮,在角落裡痛苦喘息。
「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,把莎曼珊送到任何你覺得安全的地方。」齊少卿陰沉道:「你的情報最好有價值!」
……
稍後,兩個街口外。
「清月,」齊少卿離開小公園後,在老公寓之間漫步:「或許你是對的,這個艾倫…」齊少卿若有所思:「現在我不確定他對莎曼珊是不是真的有感情了…」
「很高興聽你這麼說。」清月溫和提醒:「如果你殺死艾倫,莎曼珊一定會很難過。」
「…也許吧。」齊少卿勉強承認,想起少女的哀求。
清月溫柔道:「就算是妖魔,只要不害人,我們就沒有必要傷害它。至少,師父是這樣教我的。」
「你師父是修道人,住在深山裡,當然可以心胸廣大。」齊少卿反駁:「人世間那麼多魑魅魍魎,奸險兇惡的技倆又多,心慈手軟,只會讓無辜者受害。」
「齊少卿…」清月頓了一下,道:「我沒有惡意,但是,就某種層面來說,你現在不也算是妖怪嗎?」
「…」齊少卿內心刺痛。
「…對不起,我不該這樣講。」清月幾乎馬上就後悔了,歉然道:「你仍然是你,總有一天會變回來,一定會的。」
「…不,你說的對。」齊少卿鎮靜,緩緩道:「我確實已經不是人類了。我…」他沉重道:「…我不會讓自己害人的。」
「我相信你。」清月連忙道:「瞧,執行任務到現在,不也都好好的嗎? 何況,聯盟裡的大家都在打聽還魂和身體重建的方法。假以時日,一定可以找到。」
「…」恢復原狀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,齊少卿心裡清楚,並不說破。
突然,空中飄來一絲聖水的氣味。
…被盯上了嗎?
「齊少卿…齊少卿? 你還在嗎?」
「有狀況,晚點再打給你。」齊少卿闔上手機,不動聲色的繼續往前,暗自留心。
灰色的方石磚步道上,零零落落走著行人。有推著嬰兒車的婦女,有坐在長公園椅看報紙的老人,踩著滑板、戴耳機的青少年,和十指交握、低語的情侶。
誰才是獵魔者?
齊少卿知道,對方此時,肯定也在猜測,誰才是狼妖。
為了避免傷及無辜,獵魔者多半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。但一旦盯上,就會追蹤、跟監,直到完成獵殺。
當然,如果把真實身份告訴對方,或可暫時免受攻擊,但是,狩魔聯盟核心成員變成妖怪的事情一旦傳出去,對聯盟聲譽會造成巨大打擊。
正常的做法,當獵魔者不幸變成妖怪而無法挽救,應該自我了斷。然而齊少卿不願輕易放棄生命; 而聯盟裡的夥伴,則是根本反對這樣做。他們寧願和其他獵魔組織打上一仗,也拒絕低頭。從那頭笨龍的表現就可以看出,聯盟這種傻氣的傾向日益明顯。
街上一切正常。
齊少卿繼續往前走,肩膀的傷口仍然隱隱作痛,提醒他,現在不是戰鬥的好時機。
一名穿著休閒服的男子,從轉角走出來,像是在自家庭院散步一樣,輕鬆的吹著口哨。
那是傑克,上次在洛爾斯街差點被殺的聖靈協會會員。
如果他在這裡…
齊少卿假裝看紅綠燈,飛快瞄了公園椅上的老人一眼。
沒錯。雖然化了妝,但那的確是埃森,傑克的搭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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