狩魔聯盟總部,冥想室。
齊少卿閉著眼睛,端坐在狹小的房間裡打坐,邪氣俊美的臉龐十分平靜。過了一會兒,他像是聽見什麼似的微微皺起眉頭,睜開眼睛。
點一下耳中的隱藏式通訊器,他冷峻低沉的聲音迴盪在冥想室裡:「火蓮,我感覺到一股異常的陰氣波動,來自鎖妖塔一帶。」
「了解,我會派人過去查看。」火蓮道。
齊少卿關閉通訊器,緩緩閉上眼睛。
看不見的妖氣慢慢從他身上散出,越來越濃厚; 隨著妖氣高漲,體內的妖魔本能也越來越毛躁,不斷衝撞、掙扎,叫囂著對人類血肉的渴望。
這是週期性的發作,妖怪身體想要馴服裡面的人類靈魂。齊少卿沉住心神,抵抗誘惑。
幻象席捲而來,場景一變,他回到異次元狼穴,這裡是四百年道行狼妖流影的窩,也是他和牠交換身體的地方。
「齊少卿!」流影的幻象仰天狂笑,銳利的爪掌踩進血肉裡,帶來尖銳的疼痛:「你殺了我,也殺了你自己! 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? 一個妖怪! 由獵魔者變成的妖怪! 哈哈哈哈哈!」
爪掌往下,撕開胸膛,齊少卿疼痛抽動一下,慢慢告訴自己放鬆,仍然閉著眼睛,沒有掙扎。流影惡意的湊下來,鮮紅的妖異眼瞳逼近:「還想抗拒? 你已經吃過人肉啦! 記得嗎? 在美國的時候,我們一起享用了美味的人肉? 啊…那時候你是多麼快樂呀,沒有憂慮,沒有煩惱,只是單純的擁抱本能,你很想念那樣的感覺吧?」
齊少卿沒有動,沒有回答,任憑幻象將傷口撕裂,劇痛如同火燒,他只是挺直背脊,維持坐姿。
「為什麼要抵抗!」流影見他始終不回應,憤怒咆哮:「你已經是妖怪了! 狩魔聯盟,你以為他們還會信任你嗎? 還有那條白龍,你以為他在乎你嗎? 不! 一點也不! 他們都在暗地裡嘲笑你、戲弄你,只有我和你在一起! 只有我!」狼妖發出可怕的尖嘯,不知那裡冒出來的火焰吞噬一切,炙熱皮膚,又熱又燙,沉悶難忍,齊少卿感覺汗水無可控制的從背上滑下來。
流影的幻象漸漸淡去,另一個影像在地獄般灼熱的空間裡緩慢成形,是一個女道士。當她開口的時候,齊少卿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:「哈囉,齊少卿。」
她笑著,就如同活著的時候一樣天真無邪、開朗純真:「你坐在這裡幹什麼? 這裡著火了呀!」她伸出手來,像個小女孩一樣撒嬌:「來吧! 跟我來! 我會帶你到沒有痛苦的地方去!
這裡實在太熱了呀!」
「…」齊少卿皺眉咬牙,沒有回應。
「齊少卿? 你怎麼了? 我是清月呀!」她的幻影栩栩如生,眨著眼睛:「我們是搭擋不是嗎? 在美國的時候,我們一起去對付印第安水妖的呀!」
齊少卿感覺眼眶有些發熱。
「我跟你說,我好喜歡羅伯特,他溫柔又善良,而且相當紳士唷!」清月眼睛笑的彎彎:「我想跟他交往看看,萬一他是壞人,你會保護我對吧? 你可是齊少卿! 傳說中的獵魔者! 人類裡最受妖魔敬畏的一個。」
就在清月身後,羅伯特的幻象逐漸形成,一開始是人形,然後漸漸現出水妖的模樣,悄悄走向她的背後。清月仍笑語盈盈,似乎毫無所覺:「你一直是強大的獵魔者,我好想像你一樣,到處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…」羅伯特在她背後獰笑著舉起刀。
齊少卿猛然一個前傾動作,像是想要撲上去阻止羅伯特,卻又硬停下來。
清月慘叫,羅伯特的刀從胸口穿出,血很快就流了出來,齊少卿甚至能聞到那股腥味。
「救我! 齊少卿! 救救我!」清月在血泊中掙扎,抓著齊少卿的衣服不放,淚水從她的眼中滑落:「不是答應過會保護我嗎? 為什麼…為什麼不救我? 你是我的搭擋啊!」清月苦苦哀求。
羅伯特最後一次把她抓起來,邪笑著看齊少卿一眼,然後當著他的面,慢慢割斷她的喉嚨。齊少卿緊閉的眼睛似乎用盡全身力氣,握緊的拳頭滲出血絲。
「你還真是無情啊?」清月終於倒地之後,羅伯特冷笑道:「聯盟裡其他人會怎麼想呢? 在夥伴需要你的時候,你在幹什麼? 清月真是瞎了眼才會選你搭擋,妖怪的世界應該更適合你吧?」
齊少卿的呼吸有些紊亂,然後又慢慢的自我平靜下來,緊握的拳頭也再次鬆開。
「你應該感到慚愧! 就這樣讓她死在美國! 這是她的第一個任務!」羅伯特見他恢復正常,憤怒咆哮。在他腳邊,清月的屍體又動起來,抓著齊少卿的腳不放:「救…救我…」
更多幻影開始出現,其中一個是齊少卿的父親:「為什麼抗拒? 孩子?」高大冰冷的影子籠罩整個房間:「能夠走入魔道,是你的榮幸。我和你的母親早就將你獻給魔門,這是你的宿命。」越來越多幻影進來,包圍著他。
齊少卿咬緊牙關,知道這一次發作的週期就快結束了,為了引誘他墮落,妖魔本能正做最後的掙扎。
流影、清月、羅伯特、父親、母親,還有許許多多熟識的朋友、敵人,輪流出現,有時嘲諷,有時懇求,有時撕咬,有時擁抱…
齊少卿把不論什麼感覺都硬性吞下,不論什麼想法都不准出現,拒絕給幻象任何可趁之機。
時間似乎特別漫長,過了不曉得多久之後,終於,所有幻影開始崩解了。
幻象如煙霧般消散,這裡仍然是聯盟總部的冥想室,他還是單獨在中間打坐,身上衣服已經被汗濕透,好不容易鬆開的肌肉像跑了上百公里一樣僵硬痠痛。
齊少卿調整一下呼吸心跳,鎮靜心神,慢慢爬起來,忽然腳一軟,不得不扶著牆喘氣。
正準備踏出去,突然眼前一黑,只來得及以手護頭,卻在落地之前,被一雙有力的手牢牢接住。
「你…? 你怎麼在這裡?」齊少卿不得不按著那人肩膀,穩定自己,黑色眼睛不悅瞇起,憤怒道:「來看我笑話嗎?」
「在你心目中,我就這麼無聊?」趙軒皺眉,手臂穩穩的扶著,天藍色眼睛透出關切:「感覺還好嗎? 你看起來很糟。」
這條龍就算變成人的模樣,也還是這樣高傲。齊少卿憤怒的想著,用力把他推開:「離我遠一點,我不需要你。」
「齊少卿!」趙軒見他轉往與宿舍相反的方向,怒道:「都累成這樣了,你還想去那裡?」
「值班。」齊少卿冷冷道,一面放開扶牆的手,體力正緩慢恢復:「狼妖的身體夠強壯,你放心,我不會把工作搞砸。」頭也不回的往前走。
忽然,身體一僵,被龍的法術綁住。齊少卿一怔,純黑眼瞳冒出怒火,回頭吼叫:「趙軒! 放開我!」
趙軒皺眉道:「你好好睡一覺,咒法自然會解開。」走過去,抬手,點向齊少卿的眉心。
「你敢…」齊少卿還要掙扎,眼瞳轉為妖異豔紅,想要使用妖法,卻被龍威壓制下來。趙軒指尖輕輕一觸,他整個人軟倒下來,被迫沉眠。
白龍低頭看了一會兒,把他輕輕抱起來,往宿舍區走去。
……
片刻之後,監控中心。
趙軒穿過自動滑開的合金門,走過各個忙碌的電腦工作站,來到中間的主位,拉開電腦椅坐下,對一旁投來疑問目光的火蓮道:「齊少卿在休息,我來代班。」
「妖性又發作了?」火蓮理解的點頭,轉回螢幕:「他還好嗎?」
「老樣子,發作之後幾乎全身脫力,」趙軒道,一面啟動感應器,對萬魔窟內部進行例行掃瞄,道:「還是一樣固執。要不是我用法術強制他休息,大概爬也會爬來值班。」
「齊少卿就是這樣,不是嗎?」火蓮帶著莫可奈何的微笑,溫柔道:「他唯一一次正式請假是剛變成妖怪的時候。在那之前,除非重傷昏迷,否則從來沒有錯過任何一次任務。晚一點他醒來肯定會很生氣,搞不好要找你打架。」
趙軒朗笑一聲:「那倒不錯,好久沒有戰鬥了。你放心,我不會傷了他的。」
「你當然不會傷了他,但要注意別的東西啊! 實戰場的陣法雖然堅固,可也經不起龍的一擊。」火蓮無奈提醒,從桌面點開一段錄影,道:「對了,剛才鎖妖塔回報,有一隻蛇妖差點從塔內逃脫,幸好被一名學徒及時發現,攔了下來。」只見錄像畫面顯示出鎖妖塔的東側,大概一小時前,一名少年正從塔旁經過,忽然暗影一閃,一條箭一樣的東西疾射而出,少年險險閃過,拔劍相抗,雙方激戰大約三分多鐘,逃出來的蛇妖才被趕來的獵魔者制服。
「這孩子叫什麼名字?」趙軒饒富興味道。
「他是青雲門的弟子,道號無涯。」火蓮調出檔案,資料展開,上面有照片和個人經歷:「今早青雲掌門人抵達聯盟總部,沒有向你提到他嗎?」
「噢,對。」趙軒想起來,道:「早上掌門告訴我,他有一名天賦極高的關門弟子,今天要參加聯盟的晉升考試。老人家看起來信心滿滿,我從沒見過他這麼期待的模樣。」
「…是嗎? 可是無涯沒有考過。」火蓮拉出成績單,放大其中一條:「瞧! 最後一場實戰演練失分,雖然丟的不多,總之是不及格。」
「掌門人對這孩子期待頗深,一直說想親眼看見他晉升,」趙軒遺憾道:「可惜了。」
「…等等,我接到更正訊息。」火蓮頓了一下,按著耳機,忽然莞爾,抬頭道:「趙軒,無涯打敗蛇妖之後,他的導師同意重新測驗,結果他過了。你看!」螢幕出現資料更新的提示,考核欄位改為綠色的「通過」。
「這是個好消息。」趙軒點點頭,道:「鎖妖塔那邊有查到什麼嗎? 蛇妖是如何逃脫的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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