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算過時間，還有三天你就會沉睡。」火蓮與趙軒在總部外，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綠色小花園裡散步，溫度和溼度在陣法的保護下令人舒適，心情卻有些沉重:「我想祝你有個好夢，但那樣說就太虛偽了…」她咬住下唇。
趙軒微微一笑，天藍色的眼睛有著令人安心的溫暖，仍然保持一貫的穩定步伐，絲毫不受影響:「你已經盡力了，齊少卿也是。」他停下腳步，回頭望著總部高大的建築在沙漠太陽下褶褶生輝:「我很幸運有你們陪伴，這個地方本來是詛咒之地，現在卻有家的感覺。」
火蓮仍然咬著下唇:「…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? 我和齊少卿可以出去尋找古代靈器，總有什麼可以聚集足夠的能量，讓你不必…」
「不，」趙軒溫和的看著她:「或許世界某處仍藏有這樣的靈器，但尋找它無異於大海撈針，我不會有事的，火蓮，倒是得回一趟四川。」
他的目光帶著一貫的溫柔，又有一點點無奈:「幫我看著齊少卿，好嗎? 他總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。」
「沒問題。」火蓮也微微一笑，俏皮眨眨眼，道:「放心吧! 齊少卿要是敢找麻煩，我就取消他每天的生牛排，改成狗餅乾。」
兩人互看一眼，低低的笑起來。
……
蘇盈這天早上起來，感覺特別煩悶，決定到江邊散步。
這裡是四川省龍潭鄉，她從小長大的地方，風景非常優美，特別是夾在青山之間大江以及湖泊，澄淨的水澤像藍寶石一樣在陽光下閃爍。雖然因為地處偏遠，上學、買東西沒有那麼方便，但大學畢業以後，她不想像同學那樣留在城市裡發展，反而回到家鄉，找了一份收入不多的小學教職，和從小撫養她長大的爺爺一起過日子。
家鄉和爺爺都無可取代，不管左鄰右舍怎樣惋惜，她認定了這個地方。只要心情煩躁，到江邊走走，透透氣，總會感覺比較好。
走近江岸，遠遠看見已經有人在那裡了，似乎正對水面說話。
蘇盈好奇的走到另一邊，借著一棵大樹的遮擋，從側面看，居然看見那人前面的水面上滿滿都是魚，大的小的都有，有常見的本地魚，也有一些奇形怪狀、從未見過的品種。牠們有條不紊的游到那名青年面前，連連點頭，就像是在行禮，頗為滑稽。
「免了吧。」英俊青年平靜道。說也奇怪，他講了這句話之後，翻騰推擠的魚群全都安靜下來:「一直向我禱告的是誰?」
魚群左右分開，一條胭脂魚慢慢的游了上來，蘇盈從未見過這麼大隻的。只見牠嘴巴一張一張的像是喘氣一樣，游動的時候一側身體僵硬，彷彿受了傷。牠游到青年面前，點了點頭，然後可憐兮兮的轉身，露出左側長長的傷口。
青年看了看，道:「這是道術造成的傷，怎麼來的?」
胭脂魚羞愧似的將頭埋進水裡，旁邊一條鱘魚張口閉口，像是在報告一樣。
「…原來如此。」青年責怪道:「既然保育區已經有足夠的食物，為什麼還這樣貪嘴? 上岸偷吃，人家當然打你。」胭脂魚尾巴擺動，頭埋得更深了，像是恨不得鑽進土裡。
「過來這裡。」青年無奈，往下一指，那魚擺了一下尾巴，突然靈活起來:「這次治好，下次再去偷竊，我可不會輕饒。」
話一說完，人就不見了。
蘇盈以手摀口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原地呆愣了一會兒，慌忙轉身回家，一路上跌跌撞撞的，越想越怕。從小就聽老一輩的人講，這江中自古就有許多妖怪，看這個勢頭，難道自己碰上了?
…還是說，自己終於被班上那群小鬼弄得精神分裂了?
蘇盈在家門前停下腳步，恍然大悟似的按著額頭呻吟一聲。
沒錯，一定是這樣。因為自己班上小孩頑皮過度，加上學校快要考試，家長老師都很緊張，昨天晚上又看了神怪小說，出現幻覺了。
…果然，最近壓力太大了嗎…
她沒精打采的推開門:「爺! 我回來了!」放下包包。
「小盈啊，你回來的正好，爺爺要去龍神廟上香，你陪我去吧!」爺爺從裡面房間出來，已經換好衣服，準備妥當。
蘇盈呻吟起來，抓起爺爺的手臂搖動撒嬌:「爺~ 您又來了! 每次說是去上香，結果根本就是相親! 您跟您那群大媽朋友啊! 根本就是吃飽了撐著。」她嘟起嘴巴。
「話不能這麼說，」爺爺耐心道:「男大當婚，女大當嫁，你都二十好幾了還沒有對象，爺這不是替你急嘛~」
「可是人家根本不急啊!」蘇盈嘟著嘴道:「再說，現在女生到三十歲還沒結婚的多得是，有什麼大不了的?」
「你，唉~ 爺只是說，讓你多認識幾個有為青年，多交幾個朋友不行嗎?」爺爺笑道:「這樣到了你總算想結婚的時候，也不怕找不到對象嘛!」
「您就對我這麼沒信心? 我怎麼可能找不到對象!」蘇盈誇張的揚起頭:「我可是萬人迷呢!」
爺爺一臉懷疑的看著她:「那怎麼沒看見你帶男朋友回來?」
「不就是還沒打算定下來嘛! 爺~ 這您也管?」蘇盈持續撒嬌。
「好好，不管不管。」爺爺被她逗得哭笑不得:「但你還得陪我去一趟龍神廟，聽說那兒要拆掉蓋商場，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聚會，你就給我點面子，陪我去見見老朋友吧!」
既然爺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，蘇盈無法拒絕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重新拿起包包，跟著出門。
到龍神廟一看，果然擠滿了想要給自己兒子找對象的大叔大媽，蘇盈一看到這個陣仗就腦袋發疼，爺爺倒是如魚得水，一下子就和幾個老哥兒們攀談起來，蘇盈看準機會，跟叔叔伯伯們打了招呼，就想開溜。
爺爺卻高興回頭道:「小盈啊，來來來! 爺給你介紹一下，這位是趙軒趙先生，他是一個中醫，去年我這條腿啊，就是他給治好的，而且他現在單身，沒有女朋友哦!」
蘇盈一看，渾身寒毛直豎，這這這人不就是早上那個妖怪?
「蘇先生…」英俊青年似乎也很無奈:「蘇小姐，你好，我是趙軒。」
「…小盈，小盈! 發什麼愣!」爺爺奇怪道:「人家還等著呢!」
「啊啊，呵呵! 你好!」蘇盈清清喉嚨，發現這人眼睛竟然是天藍色的，非常沉穩的氣質。不過再怎麼好看還是妖怪，一想到早上的事，她心裡就發毛。
「你們年輕人慢慢聊，我到樹那邊下棋去了，一點兒不急，哈哈。」爺爺顯然誤會她在害羞，自顧自到旁邊去了。
「…呵呵…」事到如今，蘇盈又不好叫他回來，只能乾笑。
「蘇先生跟你感情很好吧?」趙軒無奈微笑:「上一次與他碰面，說的全是你的事情，聽得出他非常以你為榮。」
「那兒啊! 爺就是這樣，淨喜歡胡說。」蘇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:「你…你治好了他的腳?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，他原本動不動就喊疼的，跑了幾次醫院都沒效，我原本還擔心得要開刀呢。」
「不用客氣。倒是你，明明討厭迷信，卻願意天天來這裡為他祈福禱告，那才是了不起。」
「咦? 這事我連爺爺也沒告訴，你怎麼知道?」
趙軒咳了一下，模糊道:「聽人說的…總之，聽說這間廟要拆了?」
「是啊。」蘇盈心想，雖然是個妖怪，說話卻很溫柔，感覺不太像會害人的樣子:「這間廟好老了，拜的是蜀川的白龍神，聽說很靈驗的。現在就這樣拆掉，也挺可惜的。」
趙軒微笑:「我以為你不信這一套。」
蘇盈哼了一聲:「我是不信啊! 什麼水有水神、石頭有石頭神，照這樣下去，我家的鍋碗瓢盆都可以成神了。但廟是文化遺產，拆掉就沒了。」
「你說的對。可是，城鎮需要發展，蓋一間大賣場可以帶來就業機會，年輕人不用離鄉背井; 老人和小孩買東西也不用跑遠，我覺得這樣也挺好。」
「話說…」蘇盈忽然道:「白龍到底存不存在啊?」
趙軒怔了一下，微笑:「…你說呢?」
蘇盈認真道:「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! 萬一祂真的存在，我們把廟拆掉，祂會不會很生氣啊?」
趙軒微微偏頭:「我想不會。對祂來說，人們的幸福應該更重要才對，祂或許會來看一看，但應該不會有意見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蘇盈發現，他笑起來挺好看的。
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，從鎮上的事聊到家裡的事，又談到工作和生活。蘇盈漸漸覺得其實對方和普通人也差不多，至少聊起來是如此，一起散步感覺相當舒服。
不知不覺，他們錯過了午餐。
「啊! 已經這麼晚了!!!」蘇盈一看手錶，驚叫起來:「我要趕快回去給爺爺弄午飯! 不然他又有藉口在外面亂吃了! 你…嗯…你要來我家吃飯嗎?」她臉上有點熱，暗自希望對方看不出來。
趙軒溫和的看著她，天藍色眼睛清澈如水:「我還有事，謝謝你的邀請。」
「那…嗯，明天你還會來嗎?」
「恐怕不會，我接下來要到國外出差，會有好一陣子不能回來。」
「哦…」她莫名的有些失落。
趙軒溫和道:「蘇先生的腿雖然好了，平常飲食還是要清淡，冷天注重保暖。」
「嗯，我會注意。」
「他有你這樣的孫女，真是福氣。」蘇盈聽了，再一次臉上發燒。
「那裡…」她不確定的笑道:「…那就，再見囉。」
「再見。」他沉靜點頭。
……
再有空去龍神廟的時候，已經是隔天早上。
施工人員見她越過警告標誌進來，連忙提醒:「小姐，這裡要拆除，不能拜了!」
「我知道，只是上個香，五分鐘就行了。」
「…好吧好吧，你趕緊的啊!」
「好!」蘇盈走到神廟正殿，那裡供奉著一幅白龍的畫像，陳舊的圖片充滿了歲月的痕跡，無數祈願的香火早就讓它變得黑黃，不曉圓滿多少願望的還願石已經風化; 就連圖片中的龍，面目也是模糊不清。
她點起香，淡淡白煙，裊裊飄散。
「…其實這樣挺傻的，我一個不搞封建迷信的人還來這裡拜廟，」蘇盈咕噥抱怨:「也不知道有沒有用，說不定你根本不會聽見…但是，不管怎麼說…」
「謝謝你一直照顧這塊地方，謝謝你照顧爺爺和我，抱歉現在廟要拆了，你不會就此丟下我們吧? 有機會的話，別忘記再回來看看喔…」
「…趙軒。」
光影下，圖片中的白龍似乎也對她微笑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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