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做是對的。
超人揉了揉眉心，再次努力專心閱讀手中的武器庫存報告，那些字母看起來卻遙遠而難解。
這是唯一的辦法。
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水晶台的隱藏開關，一個小小的抽屜彈開，窺見裡面蝙蝠俠的備用腰帶和各種精緻的小工具。
“只是預防措施。”曾經，蝙蝠俠道: “如果你非得計較的話，我可以在蝙蝠洞給你找個櫃子，這樣我們就扯平了。”
超人把抽屜關上，埋頭繼續閱讀報告，那似乎比想像得還要難，文句的意義一直躲著他，使他始終無法前進下一段。
“你到底在幹什麼?”又一個曾經，布魯斯拿著一杯熱咖啡，站在後面，似笑非笑的看他: “地球電腦是二進位而氪星計算機是七進位，別告訴我你連這麼基本的事都不知道，氪星人。”
超人低吼一聲，丟掉手中的報告，像一頭野獸似的抱著頭。
這是對的決定，唯一正確的做法，沒什麼好猶豫，沒什麼好想的。
超人直起身，離開主控室。
走道左邊是以前他給蝙蝠俠的房間。超人腳跟一轉，往反方向，對面卻是布魯斯常待的天體研究室。
布魯斯的裝飾品、布魯斯的研究成果、布魯斯的…到處都有布魯斯的影子…
「長官，」一名侍衛叫住他，暫時打破了幻影，道:「神奇女俠閣下想知道您會不會….」
「不。」超人立即粗暴道:「告訴她我不會參加處決儀式。」
「呃…」侍衛呆了一下，小心翼翼道:「其實她是想問您晚一點會不會共進晚餐?」
「…我還有事。」超人努力鎮定道。侍衛點點頭走了。
不行，不能待在這裡，太多回憶…
當他飛上天空，一切似乎好多了。清爽明亮的藍天，如同寶石閃亮; 一望無際的海洋，像是一層一層深藍緞帶，讓人胸懷大暢。
“你真應該去當詩人，克拉克，那麼多贊頌詞。”蝙蝠俠從蝙蝠戰機裡看過來，帶著一點小小的笑: “好吧，我承認天空很美，你可以別煩我了嗎?”
超人一偏，開始墜落，從空中往下，像一架失速的飛機，帶著空氣摩擦而起的火球，一頭栽進海水裡，一直下沉、下沉….
「布魯斯．韋恩，將在今天傍晚六點整被處決，」海王對部下道:「去爭取所有頻道，越多越好，我要全世界都看見!」
該死的超級聽力。
「布魯斯，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，但請不要怪罪我們。」亞馬遜公主對醫療艙裡沉睡的人說:「戰爭必須結束，世界必須獲得和平與秩序，這也是你的夢想，不是嗎? 還有，請原諒凱爾，他不來看你，只因為對他來說太痛苦了。我知道他仍然在乎你，我們全都是。」
該死、該死的超級聽力!
超人在海底摀住臉。
在這個沒有人的陰暗角落，當他終於獨處，他感覺另一種灼熱在眼眶蔓延，在冰冷的海水深處，顯得特別清晰。
還記得第一次殺了超級英雄，綠箭，的時候，他衝進廁所，吐了一整天。
然而到了殺比利的時候，他以為自己會崩潰，最後卻沒有任何感覺。
有什麼已經改變。超人站在鏡子前面，冷冷看著眼前的人，那是一個劊子手、一個惡魔，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對一個孩子的死無動於衷。
他忿恨的打碎了鏡子。
他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。
但他的目標是建造天堂。以一個人、一百萬人、一整代人為犧牲; 建構下一代、下下一代、下下下一代的完美世界。
地獄將到他為止，殺戮也會永遠結束。再也沒有小丑一流的瘋子，再也沒有超級罪犯，再也沒有人會失去家人、朋友和同事。
他不需要心，不需要感情，那些東西只會讓人軟弱，無法做到真正應該做的事情。
只有布魯斯的目光，每一次都讓他勃然大怒。
憑什麼是憐憫?
超人將臉埋入掌心，坐在礁岩之下，無法阻止眼眶的灼熱擴散。
大都會爆炸之後他只剩下兩條路，成功或死亡。先前警告布魯斯那麼多次，叫他殺了他，為什麼那個混蛋就是不聽?
……
“…你有想過嗎?”曾經，超人問。
“想過什麼?”蝙蝠俠道。
“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失敗。就像今天那輛火車，我幾乎沒能阻止它，要不是你在最後一分鐘找到中止密碼，車上一百多個乘客都會死。”
“反正它沒爆炸，不是嗎?”
“這不算是回答，布魯斯。每一天、每一次的事件，都像是永遠不會停止一樣不斷出現。萬一我們輸了怎麼辦?”
“那就別輸。”
“布魯斯…”
“聽著，克拉克，你不習慣失敗，我卻很少第一次就成功。如果某一天悲劇真的發生，我們真的搞砸了某件事情…”蝙蝠俠看著他，聲音低沉，眼神卻很溫暖: “那我們就一起補救它。”
一起。
……
超人睜開眼睛，一時不知身在何處，直到一個念頭像刀子一樣刺入，使他驚醒。
處決在六點整。
現在幾點?
超人衝出大海，以極限的速度往孤獨堡壘狂飆飛翔。
夕陽橫掛在天空和海洋的邊緣，橘紅色的光芒染遍雲海與波浪，看起來幾乎像是血海一樣。
超人被恐懼攫取，沒有辦法呼吸，沒有辦法思考，他不明白原因，也不敢去想，只是拼命飛馳，身後滿是炸開海水的音爆。
六點零五。孤獨堡壘水晶牆上的電子鐘冷冷的寫著。
超人伸手扶住牆壁，才發現自己差點跌倒。一時之間，很多畫面掠過腦海: 養父喬納森的墓，養母瑪莎的墓，露易絲和寶寶的葬禮，深褐色的棺材…
他走進大廳，卻感覺不到自己，只是像個機器人一樣動作。
「閃電俠，我已經跟你說過，處決蝙蝠俠是經過超人批准的。」海王站在攝影機旁，耐著性子道:「你為什麼不相信我?」
「因為超人叫我看住蝙蝠俠，這就是原因。」閃電俠擋在醫療艙前面，雙手抱胸，大聲道:「他要我親自為囚犯負責，這表示蝙蝠是我的責任。萬一你搞錯了沒有這樣的命令，到最後還不是我倒楣?」
「貝瑞，我可以為海王做擔保。」亞馬遜公主道:「超人確實將布魯斯交給我們…」
「我不管你們怎麼說，我需要證據!」閃電俠高聲道:「給我最高議長的手令，否則你最好讓我把蝙蝠帶走，找個安全的地方放好，直到你找到最高議長本人為止…」他忽然看見超人，像是吞了雞蛋一樣臉色發青，露出幾乎是絕望的表情。
當他們都發現他的時候，超人擺出冷冷的表情，道:「處決取消了。」他的心因為發現布魯斯還活著而激動，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，所以保持這樣的表情並不容易。
「我受夠了!」閃電俠幾乎同時叫道:「你們都是天殺的瘋子! 終於我說出來了! 要不是他，你們早就…等等，你說什麼?」他滑稽的睜大眼睛，抓頭咕噥道:「…噢，取消了? 那就好…我是說，要不是蝙蝠，你們早就…成功了? 沒錯，我剛才就是想說這個來著。」
「取消是什麼意思? 為什麼取消?」海王等人全都沒在聽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超人身上。
「晚點我會解釋。」超人飄下來，檢查醫療艙，發現除了止痛劑和安眠藥增加以外，他們並沒有改動其他部份，不由鬆了一口氣。
他閉了閉眼睛，聽見心跳，布魯斯的心跳。
一下子他整個人放鬆下來，脆弱感突如其來，再不離開可能會失態。
他咬唇將整個醫療艙扛起來，因為害怕有人動手腳，不願交給其他士兵或醫生，準備直接扛到自己的房間去。
「凱爾…」亞馬遜公主想要叫住他。
「晚點我會解釋，戴安娜。」超人頭也不回道。
天曉得，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解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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