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夢初醒就是這種感覺嗎?
里茲聽著醫護人員的解釋，擔架上名叫凱文的少年掛上了點滴和氧氣罩，被推上救護車，刑事人員在草地上蒐集彈殼，穿著制服的巡邏員警拉起黃色封鎖線，他站在這一切中間，有一種看著事件完結的感覺。
的確是結束了。
樹籬笆旁邊，齊少卿和半透明的湯瑪斯站在那裡，但除了他以外，其他人似乎都沒有看見他們。
「心理作用。」齊少卿是這麼解釋的:「一切都是心理作用。」
里茲懷疑自己已經瘋了，不光是看見別人都看不見的死者，還親眼見證一個人變成一頭狼，最奇怪的是，自己非但沒有驚慌失措，反而如同鬆了一口氣般，終於放鬆下來。
一放鬆才察覺，先前有多麼緊繃。
顯然先前沒有自己想像中平靜，也許是從湯米去世開始吧! 仇恨和愧疚就一直揮之不去，所以他拼命調查，一頭埋進檔案堆裡，對外界和家人的呼喚視而不見。
半透明的湯瑪斯朝他微笑致意，看起來十分輕鬆; 站在他旁邊的「主人」卻是一臉陰沉，好像誰欠了他錢一樣。
里茲迎上狼妖的目光，猶豫了一下，也朝他點點頭。
為什麼會相信這個妖怪而不是拔槍轟了他?
也許是從地窖上來的時候看到他急著替少年止血? 也許是卡斯克開槍轟門的一瞬間他把正在跟他爭吵的孩子撞開?
直覺告訴里茲齊少卿不是壞人，只是警佐認為自己大概永遠也原諒不了他對湯瑪斯所做的事。
接下來會怎麼樣呢? 妖怪再次潛伏回黑暗，湯瑪斯也跟他一起消失? 世界仍然假裝正常運轉?
里茲自己也想不清楚。
他再次思考自己提供的證詞，確保看見好友鬼魂和妖怪的事情都沒有出現在裡面，又練習複誦一次，才走向正在做筆錄的同事。
齊少卿向他保證會找到釋放湯米的方法，湯米也發誓之後會再回來看他，但他還是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，沒有辦法確定是不是真正發生過。
這個世界很大，真的是太大，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，超乎想像。
里茲搖搖頭，許久以來第一次感到深刻的疲憊。
也許自己真的該退休了吧! 就聽麗塔的話，回去好好休個長假，其他再說吧!
還有雪莉，乾脆把她也找來跟湯米說說話，以及孩子…
對了! 里茲猛然想到，雪莉和湯米的孩子! 先前出現在傑卡的告別式上的，還有那個名叫洛卡的吸血鬼! 他的意圖到底是什麼? 上一次去伯爵俱樂部調查，最後就迷迷糊糊的被帶到了這裡…齊少卿跟那些吸血鬼是一夥的嗎? 感覺又不像。
再回頭看向樹籬笆時，卻發現不管是狼妖還是鬼魂都消失了。
……
「卡斯克死了?」
「是…抱歉。」湯瑪斯低下頭:「似乎他在我趕到之前就已經流了不少血，我想攔下那輛車，他看到我卻很驚訝，混亂之中方向盤被碰到了，車子左右擺動，最後正面撞上路旁的大樹…都是我不好，主人。」
「我說過不要叫我主人。」齊少卿轉開目光:「你為什麼要追?」
「…您不會真的想就這樣放走他吧? 他親眼看到了我們，知道您的存在，如果活著回去一定會找來更多獵魔者!」
「那是之後的事。」
「是，但身為您的保護者，我可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!」
「你不是我的保護者，湯瑪斯。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，既然你有過去的回憶，應該可以知道自己是什麼人，不要受法術影響。」
「我知道…可是我沒有辦法啊! 您是殺了我沒錯，但您也給了我全新的生命，現在我以這種模樣存在，如果不是為了協助您，還有什麼意義?」
「…」齊少卿再一次轉開目光:「這不是生命，湯瑪斯，我正在想辦法解除你的束縛。」
「也許吧。但像卡斯克那種人，您為什麼對他特別仁慈呢?」
「仁慈?」齊少卿搖頭:「像他那樣的人遲早會為自己招來大禍，我們不必弄髒自己的手去懲罰他。現在他死了，只怕聖靈協會的人追查起來會說是我們殺的吧!」
湯瑪斯一呆:「…您說得對，是我沒想清楚。」
「你已經把刀子拿回來，這樣就好了。」
「主人，我…我給您惹麻煩了。」
「怎麼?」
「…」
齊少卿嘲諷的勾起嘴角:「你想告訴我其實是你殺了卡斯克?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?」
湯瑪斯嚇得魂體抖動，變得透明不少。
「卡斯克逃走的當下你就決定要殺他，非但刻意誘發我的妖力不穩，讓我失去意識，還在殺死他的時候吸食他的精魂，讓自己更加強大。你真的以為可以用我的刀做出這些事情，還不留下痕跡?」
湯瑪斯的魂體縮在地上，越縮越小。
「他畢竟殺了你兒子，我可以理解復仇的衝動; 你使用我的刀作為凶器也是別無他法，這個我也懂。」齊少卿平淡道:「可是你為什麼非要吸食精魂，引起進一步的變異? 力量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嗎?」
「有!」湯瑪斯的魂體稍稍大了一點，外型像是一個人跪在地上:「我太弱了，主人! 我想要變強，變成能夠保護您的夥伴。」
齊少卿看了他一會兒，突然道:「你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嗎?」
湯瑪斯詫異的看著他。
「我殺了你，可並不是一下就殺。那時候我很餓，而且感到無聊…」齊少卿冷酷道:「你死的很慢、很痛苦，而且毫無意義。」
湯瑪斯的魂體重新顫抖起來，臉上落下半透明的淚珠，原本完整的人形也漸漸淡去，變成一副被啃食不全的殘屍模樣。
「這就是我對你做的事，只因為我做得到。」齊少卿繼續道:「不要問我為什麼把你用倀的方式喚醒，那個我根本就不知道，妖怪的本能是怎麼運作的，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完全清楚。現在你變成了我的倀，我的奴僕，非但不想報仇，還一心一意的為我效勞。」
湯瑪斯的魂體啜泣著。
「滾吧!」齊少卿冷酷道:「我不需要一個會背著我做事的倀，你只會浪費我的精力，拖累我的行動! 像你這樣的傢伙我要多少就能製造多少，你給我滾! 滾得越遠越好!」
「主人…」
「滾!」
湯瑪斯的靈體劇烈的顫抖著，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一樣縮在地上嗚咽哭泣。齊少卿拔出銀刀，妖力在刀刃上運轉，原本亮銀色的驅魔符文漸漸顯現出妖異的豔紅，就連鬼魂都能感覺到上面不祥的能量。
「不要再來糾纏我，你這沒用的東西!」
湯瑪斯的靈體畏縮了，轉過身，匆匆逃離。
齊少卿沒有追，只是站在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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