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個小時後，無涯回到旅館，莫名感到心虛。房間門沒上鎖，他開門進去，看見陰沉的夥伴正在筆記電腦前閱讀。無涯放輕動作，輕手輕腳的將門闔上，往浴室走，忽然，夥伴開口了。
「你回來了。」齊少卿頭也不回，背對著少年，道:「買了什麼點心?」
無涯提起手提袋，幸好他記得買，用過於輕快的聲音道:「你想吃甜的還鹹的? 我有烤貝果、小蛋糕和這個…不知道叫什麼的餅乾。」
「隨便，丟過來。」
「接住!」無涯隨便拿了兩個，朝他拋過去，齊少卿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，隨手接了，嗅了嗅，咬了一口。
無涯見他吃點心，自己也感覺比較放鬆，拉開梳妝台前的椅子坐下，隨口道:「好吃嗎? 我看這家麵包店生意還不錯，就決定買了，其實也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。」
齊少卿沉默咀嚼，過了一會兒，道:「這麼長的時間，都在排隊?」
「啊? 呃，對啊!」無涯很快反應過來，誇張道:「人真的好多! 我等的時候，後面又來了好多人，整個隊伍都排到街上去了。」
「沒有遇到麻煩?」
「沒有! 當然沒有了! 只是買個東西，還會有什麼麻煩?
真是的!」無涯大笑，偷瞄，心虛道:「為什麼這樣問?」
「你的衣服上有血。」齊少卿冷靜的將另一塊餅乾放進嘴裡。
「什麼! 那裡!」無涯一驚，跳起來，低頭查看。心想明明才清理過，應該沒有留下痕跡，乾笑道:「那裡有血? 你是逗我玩是吧?」
齊少卿終於從螢幕前轉過來，冷冷的看著他:「我聞到血的味道。」
無涯一呆，強笑:「你弄錯了吧! 就算真的有血，這麼遠你也聞不到啊!」他把自己的衣服抓起來聞，果然有一點極淡的血味，那是方才弗爾卡斯抓傷他留下的，雖然傷已經都被惡魔治好了，但血跡仍在。少年腦筋一轉，很快編造道:「我方才回來的時候遇到一個醉漢，他身上有些擦傷，和我碰了一下，或許是沾過來的吧!」
齊少卿平靜道:「是嗎?」
無涯被他看得一陣心虛，臉上笑容不改:「是啊! 對了，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這麼遠就能聞到? 好厲害啊!」
「我的嗅覺很好。」齊少卿盯了他一會兒，又道:「你看起來很緊張，有話想對我說嗎?」
「沒有!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!」無涯覺得自己的笑臉有些僵住了，東張西望，極力轉移話題:「你在看什麼呀? 那是聯盟的資料嗎?」
齊少卿銳利的眼神終於移開，無涯暗自鬆了一口氣。只聽他道:「這是聯盟最近一個月的妖魔檔案，裡面描述了在中國、印尼與寮國捕獲的三名怪物。牠們有一個共通點，那就是都曾經是人類。」
「哦?」無涯拿出一塊小甜點，告訴自己放鬆，悄悄長吐一口氣，吃了起來:「那怎麼會變成怪物? 被咬了，被詛咒了，還是...?」
齊少卿淡道:「都不是。牠們跟惡魔訂了契約，最後被惡魔吞噬…你還好吧?」
無涯咳個不停道:「我…我沒事…咳咳咳! 只是…只是嗆到…」嚥了一下，道:「你說…你說他們訂了契約?」
「嗯，現在交通發達，過去活躍於歐洲的惡魔，很喜歡到東南亞。當地人一窮二白，為了二十塊美金可以賣掉自己的小孩，更不用提靈魂了。」齊少卿冷冷道:「對魔類來說，簡直就像特價拍賣。」
無涯感覺弗爾卡斯充滿興趣的動了一下，連忙在心裡警告牠不准妄動，一面敷衍道:「所以他們和惡魔訂契約，用靈魂換錢?」
「不，他們大都受了欺騙，以為可以用簡單的法術控制惡魔替他們辦事。」齊少卿無視少年道士越來越不自在神情，繼續道:「像印尼的這一個，他在叢林裡找到一塊“魔石”，惡魔假裝畏懼魔石的力量，讓這人以為可以利用石頭威脅牠做事，安心訂下契約。半年之後，這人從一貧如洗的遊民變成大公司的老闆，靠的全是惡魔的知識和指導。就在他對惡魔依賴日深之時，惡魔完成契約，收割了他的靈魂，把他變成披著人皮的怪物。」
無涯定了定神，清喉嚨道:「可憐的傢伙，他不該那麼依賴惡魔，要是富有之後趕快擺脫那個邪惡的東西就好了。」
「惡魔沒這麼容易擺脫。」齊少卿平靜道:「魔類的智商通常比人高上許多，牠們只是愛裝笨，讓人類以為自己比惡魔聰明，正是牠們慣用的技巧之一。如果你開始接納牠，這東西自然有辦法讓你繼續接納下去。」
「...不見得吧?」無涯笑的有點勉強:「至少...至少有的人意志堅定，就算是魔類也無法輕易誘惑。那樣的話，他們就可以使用妖魔的力量，不是嗎?」
「你說的只是一種理論，沒有人真正成功過。」齊少卿冷淡道:「魔道的修行者利用其他人的生命作為貢品，換取大惡魔的力量; 也會通過酷刑和凌虐，強迫小惡魔效力。無論那一種，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控制，因為就算小惡魔也會隨時尋找翻盤的機會，牠們不可能永遠臣服於人。」
無涯辯道:「可是，聯盟裡面就有成功的例子。」
「哦?」齊少卿有些意外，挑眉:「說來聽聽。」
「核心小組的齊少卿，他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?」無涯興奮道。
齊少卿完全沒料到，一怔:「...什麼?」
無涯歪頭，奇怪道:「就是齊少卿啊! 流影，你知道那是誰吧?
身為核心三人之一，他最厲害的還不是和白龍一起創立狩魔聯盟，而是變成妖魔之身，還能保持獵魔者的心。這下，你沒話說了吧?」少年露出得意的表情。
「...你舉的例子恰好是個反證。」齊少卿表情轉冷，回頭對著電腦，緊繃道:「他變成妖魔之後不久，和一名叫做清月的獵魔者去美國出任務...」他停了一下，冷硬道:「...最後清月死了，他自己也因為食用人肉魔性加深，正是妖魔本性難以控制的最好證明。」
無涯一臉詫異，隨即不斷搖頭:「不可能! 我不信! 如果齊少卿真的在美國吃了人，趙軒和火蓮怎麼可能讓他繼續留在核心小組? 這裡面肯定有隱情，肯定不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!」
「是不是出於自願，又有什麼相干?」齊少卿憤怒，冷笑道:「清月還是死了!
吃人確有其事，就算火蓮把它列為最高機密也無法改變事實! 齊少卿之所以繼續留在聯盟，是因為如果有一天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聯盟可以立即消滅他! 你明白嗎?」
「如果這是聯盟的最高機密，你怎麼知道?」無涯懷疑道:「我看你是弄錯了吧? 大家都知道齊少卿戰勝了魔性，而不是...而不是吃了人，這說法也太離譜了。」
齊少卿哼了一聲，自嘲的勾起嘴角，道:「無論如何，與惡魔合作是一條不歸路。相信我，就算是齊少卿本人也會這樣說的。」
氣氛有點尷尬。
無涯三口併作兩口吃完點心，去整理符咒，齊少卿繼續觀看地圖。到了睡覺的時候，巽風忽然悄悄在少年耳邊道:「你不覺得這個叫流影的傢伙很奇怪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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