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城縣衙。
展昭處理完善後事宜,回到自己房間。關上門,放下閂。
他強忍體內毒發的痛楚,此時已到極致。微微前傾,額頭墊著右手,有些無力地靠在牆上,身軀輕顫,左手緊抓巨闕,直到骨節泛白。
展昭咬著牙,硬是吞下湧到口中的鮮血,些許血絲沿著薄唇淌落,修長軀幹頑固地挺著,被冷汗浸溼的官袍底下,肌肉反覆抽搐,強烈到彷彿要從骨骼上撕開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痛苦不見減輕,反而逐漸加劇。
被暗紅色包裹的身體沿著牆緩緩滑下,直到單膝著地。他半跪著,左手拄著巨闕,右手緊抓胸口,豆大汗滴劃過堅忍的臉龐。向來清亮純淨的黑眸,也被痛苦填滿,最後像是不堪負荷,慢慢閉上。
許久以後,猛烈狂暴的痛楚,才一點一點退去。暈眩睏倦的感覺,一下子湧上來,幾乎瞬間淹沒了他。
就在此時,有人敲門。
「展大人! 我是王升!」外面傳來王捕頭急切地聲音。
展昭深吸一口氣醒神,站起來,抬手拭去唇邊血跡,整理一下儀容,開門道:「有事?」
「胡大人為報殺女之仇,命獄卒對大…王容動刑。」王升著急地道:「卑職勸不住他,也許您能。」
展昭蹙起劍眉,道:「大牢在那?」
王升鬆了口氣,道:「請跟我來。」
……
宣城縣衙,大牢。
「嘿嘿呵呵哈哈哈!」血月首領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,斜眼看向手執刑鞭,氣喘噓噓的縣太老爺:「打那麼輕,是給本大爺搔癢啊! 一點勁道都沒有,還不如你女兒呢!」
胡生氣極,激憤道:「你! 你說什麼!」
「你女兒啊,比較小的那個,叫什麼來著?」王容偏著頭,瞇起眼睛,淫笑道:「翠兒是吧? 嘖嘖,本來我看她還小,沒什麼料,丟給底下弟兄,讓他們將就將就。沒想到,抱過的人都大力推薦呢!」
「住口!」胡生青筋暴起,舉鞭猛抽:「你這畜生! 快給我住口!」
「哈哈哈!」儘管鞭如雨下,王容依然狂笑不止:「想不想聽他們怎麼形容你女兒?
聽說小妞水嫩水嫩,摸上去又滑又軟,尤其那叫聲,直讓弟兄們銷魂啊!」
「畜生! 你這畜生!」胡生雙眼通紅,丟下鞭子,一把搶過獄卒的腰刀,往王容臉上砍。
「大人! 不要!」捕頭王升撲上來,死抱著胡生的手臂:「大人! 他在激你,想讓你殺他,別中計!」
「喲! 這不是王大捕頭嗎?」王容看著弟弟,憤恨地嘲笑道:「好威風,好厲害啊!」
「放開! 你放開我!」胡生暴怒掙扎:「我要宰了這個畜生!」
「呸! 就憑你?」王容不屑地道:「你有那個膽子嗎?」
胡生怒吼一聲,猛地一掙,竟掙脫了王升,撲上去就砍。卻見旁邊探出暗紅色衣袖的手臂,穩穩抓住縣令手腕,一捏一轉,不知怎麼,腰刀就被奪走了。
「胡大人,冷靜點。」展昭倒轉刀柄,將其交還獄卒:「王捕頭說得對。這一刀下去,豈不如了他的意?」
胡生咬牙切齒地看著仍舊滿臉邪笑的血月首領:「好! 我不殺他! 來人啊! 把烙鐵拿過來!」
「且慢!」展昭皺眉,道:「胡大人,你想幹什麼?」
「對啊! 胡大人,你想幹什麼呀?」王容陰陽怪氣地道:「開封府的展大人,可是最守法的,怎麼能讓你對我用刑呢?」
聞言,紅衣武官凌厲地瞪了血月首領一眼,其中警告意味之濃,只怕連瞎子都感覺得出來。
「大…王容,你還不住口!」王升在旁跳腳。
「我是縣令!」胡生血紅的眼睛轉向展昭,幾乎吼著道:「律法規定,縣令有權對囚犯用刑! 展大人不會干涉本縣辦案吧!」
「胡大人說得極是。」展昭誠懇地道:「若一切合法,展某自不敢多言。但此處並非公堂,大人也並非審案,私加刑責,只怕不妥,還請三思。」
「誰說不是審案?」胡生稍微冷靜了些,卻仍情緒激動:「像這樣的人渣,判個凌遲,都還便宜了他。展大人何必趕來阻止? 莫非…」
胡生狐疑地看著展昭,越想越有可能,心頭怒氣又起,厲聲道:「莫非展大人身中”斷舌”,因此有心討好,以求解藥?」
「胡大人!」面對幾近侮辱的指控,紅衣武官劍眉一宣,正要開口斥責,卻見對方目含淚光,顯因痛失愛女,心神憔悴,頓了一下,終究只是沉聲道:「大人何出此言? 展某只是依法行事,並無其他心思。」
「真相如何,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!」見終是動不了王容。胡生恨恨地丟下一句:「告辭!」甩袖而走。
捕頭王升歉疚地看著紅衣武官,有心替上司道歉,卻不知該說什麼。平日胡生也算不錯的縣令,雖然有點糊塗,有點熱切功名,但也並非無情無義之人:「展大人…」
之前胡大人曾經以刀加頸,差點殺了展大人,事後卻非但未遭責備,連傳回京的文書裡,展大人也沒有提起此事。現在,胡大人卻這樣污衊他,王升覺得心裡很悶。
聽劉大人說,”斷舌”之毒極為厲害。展大人的氣色,看起來不是很好,難道…
「王捕頭。」紅衣武官見他面有憂色,安撫道:「你不用擔心。胡大人慘遭橫禍,心緒紛亂,我不會怪他。」
「喂! 展昭,你中了”斷舌”?」惡意的笑不斷在王容臉上擴散:「哈! 這可有意思了。當初劉驥嘗遍各種刑具,哼都不哼一聲,最後還是為”斷舌”鬆了口,滋味想必精彩得很啊!」
展昭卻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,只道:「我問你,瘟神花的解藥單,現在何處?」
王容一驚,和”斷舌”的事連起來一想,脫口而出道:「劉驥還沒死?」
「先回答我的問題。」
「不不不…」王容邪笑道:「現在是你,有求於我,懂嗎?
聽著,你也算救了我一次,而我呢,向來知恩圖報。只要放我出去,咱們化敵為友,”斷舌”解藥就是你的了,怎麼樣?」
紅衣武官嘴角勾了一下,彷彿對方說了個荒謬的笑話:「我再問一次,瘟神花的解藥單,在那裡?」
「展昭!」王容被他的態度激怒,叫道:「”斷舌”乃遼國研發,毒性奇特,非中原之物可解。你若不想活活痛死,就立刻放了我!」
「展某就算死於此毒,」紅衣武官冷冷地道:「也斷不會放你!」
「是嗎? 那又何必救我?」王容冷笑道:「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。你敢說沒半點私心?」
「是有私心。」展昭淡淡地道:「重刑致死,胡縣令難免丟官罷職。為了你這種畜生,他不值得。」
「你說什麼! 你這…! …好! 我倒要看看,你能狂到什麼時候!」王容怒極反笑:「解藥單是吧? 老子偏不告訴你,怎麼樣?」
展昭突然道:「是不是在鬼山的根據地?」
「你怎麼…」王容驚訝地睜大眼睛,隨即了悟,頓時悔恨交加,氣得直咬牙。
被抓的血月成員不止他一個,展昭能問出鬼山有血月根據地,實屬正常。現在自己的神態語氣,不正明白告訴對方答案嗎?
「算了! 告訴你也無妨,解藥單就在鬼山藏寶閣!」王容詭異地笑了笑道:「偌大一個鬼山,我血月會經營多年,有本事去闖啊! 包你有去無回!」
聞言,展昭一揚眉,傲然一笑:「正要領教。」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